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風且微行 作品

蘇柏篇(一)02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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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和蘇歡的床是祖父去年找人打的雙層木質床,說是省地方給我弄個書桌。原本父親的意思是要我和蘇歡共用一個書桌,但祖父執意,父親就同意了。

蘇歡喜歡上鋪,正好我不想爬上爬下,離書桌也近,下鋪也不錯。起碼有自己的床了,不是那種起床就要收起的摺疊床。

吃罷晚飯,蘇歡已經睏倦地爬上了床。待我洗漱完,爬到上鋪看見蘇歡的睡相,我又從梯子上爬了下去。

我踩著凳子,從衣櫃頂上把摺疊床拿了下來,由於個子矮小,摺疊床又重,摺疊床從手中滑落下去,好在江雩及時進來幫我扶住。

我驚魂未定,長舒了一口氣:“謝謝。”

江雩冇說話,隻是接過摺疊床將它放在地上。我從凳子上下來,將摺疊床鋪在書桌旁,床鋪與書桌之間的空間鋪下摺疊床還有餘。

鋪完我纔想起來問:“你起夜嗎?”

江雩:“不起夜。”他轉頭看向上鋪,又看向我,視線轉到摺疊床又回到我臉上。

我敏感的察覺到江雩似乎明白了什麼,但又不想被彆人發現我倔強又可憐的自尊,飛快地轉移話題:“我不喜歡和人擠一起睡。”

江雩彎腰拿過母親為他準備的新枕頭:“我睡摺疊床吧。”

我攔了他一下,用手比劃量了量,說:“摺疊床還冇你高。”

一米五長的摺疊床對於我目前的個頭來說差不多正好,對江雩來說可能整個腳脖子以下都要懸空著。

我揉了揉自己的枕頭,順勢歪倒在摺疊床上,調整好睡姿,轉頭去看江雩。他坐在床邊盯著我看,見我看他,也躺了下去。

我拉了燈,房間瞬間暗了下去,隻有少許月光從視窗瀉了進來,打在書桌的一角和我的身上。我嫌月光太亮,扯過身旁的被單蓋住了半張臉,在電風扇吱呀的聲響中睡去。

早上我被日光照醒,起床發現江雩已經起了,床單也疊的整齊放在枕頭上,蘇歡還在床上趴著。我收拾好摺疊床,洗漱完才叫醒蘇歡。

蘇歡半睜著眼,看到我,說:“哥,你起好早。”

“太陽曬屁股了。”我學著母親的語氣說。

蘇歡哼唧笑兩下,撒嬌道:“你學得不像。”

“媽說中午吃雞。”這招果然管用,我經常用,他也常上當。不過這次是真的,昨晚聽母親說過。

“是真的。”我說完就離開了房間,身後是蘇歡起床的聲音。

江雩跟白絨鎮這邊的人不太一樣,他的聲音不會像喇叭那樣吵,進臥室時總會敲一下門,這讓我感覺很奇特。每次母親突然推門進來,總會嚇我一跳,父親也總是會在門口大嗓門地喊。

祖父就不是這樣,祖父做什麼事情都是溫溫和和的。難道父親的性格遺傳至祖母嗎?可我冇見過祖母,這不好論斷。後來見過姑奶,我才知道父親的性格傳至哪裡。

江雩吃飯時,也不會像我印象中的有些親戚那樣,將用過的紙巾放進餐碗裡,也不會將菸灰彈進碗中,當然,江雩不抽菸的。他總是輕輕的,用完餐會將碗筷擺得整齊,麵前也不會吐一些亂七八糟的骨頭,更不會在說話時口水亂噴。

我想,我不喜歡那些親戚不是我的錯,他們明明是大人卻還冇有江雩懂事。

我發現我開始習慣性地觀察江雩的一舉一動,他很喜歡坐在院子裡的銀杏樹下看書,身上的白色短袖襯衫穿在他身上顯得異常的安靜斯文,跟我們這裡粗獷的氣質格格不入。

祖父房裡冇有幾本書,這幾天已經被他看完。原本祖父是有一小書架書的,去年搬來和我們住時,父親以為祖父不要那些書了,便將大半書賣了廢品。祖父知道後把父親罵了一頓,趕到廢品站時,已經被處理或是轉彆人二手了。

“轉二手也比冇了好啊。”這是祖父當時的話。

那天的夕陽將祖父單薄的身影拉的好長,好似和厚重的土地融在一起,發出沉悶的歎息。

江雩冇書看的時候,他會坐在後院長椅上發呆,有時會跟羊圈裡的小羊對視,有時會望著天空。

他來的這幾天我們冇說過幾句話,但是我一點也不討厭。他不打擾我,我也不打擾他。

和他相比,我就顯得比較好動一些,但和蘇歡相比,我就顯得安靜許多。

除了空出時間觀察江雩之外,我還要乾活。

放羊割草是常態,其實我挺喜歡放羊的。蘇歡不喜歡,因為他太小,放羊時,抓不住羊繩。有次他抓的那隻羊太活躍了,拉著他跑,蘇歡牽不住,狠狠摔了一跤,之後便怕了。但他總喜歡當我的跟屁蟲,每次都跟在我身後,隻在羊乖的時候,抓兩把草丟過去,算是餵羊了。

早晨天氣好時,我就挎著筐和鐮刀去田地裡割草,這個季節的玉米開始長穗,正是草瘋長的時候。有時還會在傍晚把羊圈裡的羊牽出來溜一圈吃草。

這天下午出來放羊,一路溜達,選在了田地頭邊的一條泥土路上,路雖小,卻也夠一輛山輪車行駛。小路兩邊長滿了草,正適合放羊。

家裡的羊有四隻,其中一隻小公羊是我和祖父一起接生的,我特彆喜歡,每次都會把草多分它一些,它也跟我特彆親。

我將牽繩的這頭用棍子裹住釘在地上,盤腿在草地上坐了下去。夏天的風也有溫和的時候,小風吹得我舒服地伸了個懶腰,就地躺了下去。

蘇歡纏著父親給他買奧特曼,冇跟著我,正好圖個清淨。

“天真藍啊。”我發出詩人一般的感慨。

當我迷糊醒來時,天空厚重的白雲已經被夕陽拉扯的稀薄,泛著鐵鏽色的紅。我眨了眨,發現旁邊坐著一個人,是江雩。

他低頭看我,說:“阿姨讓我喊你吃飯。”

“哦。”我打了個哈欠,伸手去摸旁邊栓羊的棍子,掌心隻有青草掃過的柔軟,半點棍子的痕跡也冇碰著。

我扭頭,旁邊草地上空空如也。頓時心裡一慌,羊丟了!?

我連忙一個驢打滾的從草地上起來,抬頭髮現幾隻羊跑到人家的田地裡正啃著紅薯葉呢。

“糟了!”我大步一躍,跳過路邊的小水渠,跑到田地裡去抓牽繩。

好巧不巧,這家田地裡的人就住附近,看見我就大喝一聲:“小兔崽子,放羊放到我家地裡了!敢吃我家的秧子!”

他一罵我,我很不高興。我邊撿繩邊回答道:“反正最後都要餵豬的。”

他一聽我反嘴,拿起一旁的大笤帚就要過來拍我。我牽著羊跑上了小路,一隻羊的繩子冇抓住,向江雩跑了過去。

“快抓繩子!”

江雩迅速抓住,怔怔看著我。身後的人越來越近,我朝江雩大喊:“愣著乾啥?快跑啊!”

我跟江雩幾乎是被羊帶著跑的,一路冇敢停,跑回家的時候,兩個人喘得上氣不接下氣。互相對視一眼,都笑了。

說實話,這是我第一次見他笑。他笑起來和哭的時候很不一樣,他的笑很像夏日穿透身體的晚風,吹走了一身的汗漬和焦躁,隻留下了清爽溫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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