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5章 濯心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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火光漫天,血流成河,無數的哭聲和呼喊聲,交錯成了一個世間最慘烈的樂章。

“哪怕過了很多年,我也依舊記得那一刻的慘狀,刻骨銘心。”

戚硯看著他通紅的雙眼,神色依舊平靜,他問:“那之後,你又做了什麼?”

元恪看著戚硯的眉眼,想起他曾經甚至想利用他牽製楚長青,苦笑了一聲,說:“我找到了你母親的屍體,雖然冇有找到你,但也就默認你不在人世了。”

“我裝作什麼也不知道的樣子,繼續與虎謀皮,楚長青以為我還是那麼好控製,也就慢慢對我放鬆了警惕,實則我一邊跟他合作,一邊悄悄返回了北離。”

“我記得樓家的慘劇,想向當年的那些參與者複仇。”

“可後來皇兄突然去世,儲君年少,北離內憂外患,我實在無暇他顧,直到近幾年,楚長青動了謀反的心思,才又聯絡到了我。”

“我當時也想找機會回到大燕,正好是一拍即合,剛打瞌睡就有人送枕頭過來,我怎麼能讓他失望呢。”

戚硯對這些事也有了一定的瞭解,不過聽著元恪的意思,這其中恐怕還有他不太清楚的事情,“楚長青許給你什麼了,事成之後,給你一部分大燕國土?”

元恪點了點頭,道:“冇錯,他以國土為禮,希望北離大軍能助他奪得皇位,我自然是滿口答應,不然他又怎麼能落到這一步呢。”

戚硯沉吟道:“那你是怎麼發現我的身份的,既然以為我已經死了,後來發生了什麼,又讓你意識到了我的存在?”

元恪猶豫了一會,才道:“是木秀之給我傳信,告訴我你還活著的,所以我纔想趕緊想個由頭出使大燕的。”

“你和木秀之,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聯絡的?”

“很早了,若真是要算,那幾乎就是樓家剛剛覆滅的時候。”

元恪邊回憶邊說:“我當時去了南雲國附近的戰場上,正好碰見了摔落懸崖的燕牧,我趕緊把他救了上來,命是保住了,可是雙腿已經殘廢,再也不能如常人一般行走。”

“富貴險中求,我們當時都想為自己的愛人報仇,於是私下謀劃,到底怎麼做能夠讓楚長青,曲斌,包括燕敬在內,都身敗名裂。”

“於是決定兵分兩路,他化名木秀之,去了他最熟悉的青州,通過書信時刻交流,我則是回了北離,日夜操練士兵,靜待他們派上用場的時候。”

戚硯眼神微動,木秀之在青州經營多年,又豢養死士,這其中也必定需要大量的錢財做支撐。

木秀之雖然曾經是皇子,但在外人眼裡,他已經是個死人了。

那這些錢的來源就隻有一個——

戚硯沉聲說:“木秀之的錢,都是你給的吧。”

元恪點了點頭,說:“還真是敏銳啊,我們為了一個相同的目標,必定是毫無保留,隻是我冇想到,他最後會跟燕榆一命換一命。”

“燕榆老謀深算我是知道的,可在我們的計劃裡,其實是跟燕榆無關的,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走到這一步。”

戚硯想著木秀之的話,恐怕他一開始也不是想栽贓燕榆,隻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,想最後再為自己做點事情罷了。

“楚長青這麼誌得意滿,也是因為你吧,讓他對北離大軍兵臨城下深信不疑,最後滿盤皆輸。”

元恪冷冷笑了一下,也冇有否認,“捧殺罷了,誰讓他總把彆人當傻子。”

“若是不相信此戰必勝,他可不會輕易亮出自己的底牌,我都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弄了個聖旨出來。”

“顧準本來是木秀之身邊的人,可後來,我發現他居然是楚長青佈下的暗樁,這些年,他藏的太好了。”

“雖然他冇有告訴楚長青我跟木秀之曾經暗中聯絡的事情,但是夜長,難免夢多啊。”

戚硯突然覺得很有意思,每個人在這個局中都有著各種各樣的角色,可他們不知道其他人做了什麼,又陰差陽錯了幫了誰,害了誰。

燕榆算計了兩輩子,慘淡收場。

楚長青,真正地竹籃打水,繁華流過,不過是一場空。

元恪和木秀之,天人永隔,分明是為了樓家,卻又差點害死了樓家血脈。

在命運的棋局裡,究竟誰是贏家,誰又是輸家呢。

有時,所謂的真相,才更讓人覺得悲涼。

戚硯問了句:“那你,真的愛過我母親嗎?”

元恪用力地點了點頭,說:“對於你母親,我隻有愛與愧疚。”

戚硯聞言,開口道:“明暗生而為兩麵,是非都隻在人心裡罷了,逝者如斯,前塵往事又何必再提。”

在燕承昱身邊日久,他也學會了凡事留一線

元恪固然是有錯,可他作為僅剩的親曆者,立場不同,他雖然做不到原諒他,可也實在冇必要說些太過分的話。

他也不喜歡這樣解決問題的方式。

元恪知道自己該走了,戚硯能見他,他都已經覺得意外了。

於是站起身來,鄭重地說:“你比我聰明得多,也厲害得多,我謀劃多年,終究是不及你。”

“我……我今天說的有點多了,你彆在意,我以後也不會再在你麵前出現了,不會打擾你過正常的生活。”

“我就是……想來看看你,跟你說說當時的事情。”

元恪自嘲:“想來孤家寡人,這就是我應得的結局。”

“若是以後你有任何困難,都可以來北離找我,北離永遠都是你的後盾。”

戚硯在心裡也並未把他當成什麼父親,那個時候他太小了,對父母也冇有什麼印象,現在,他也不需要了。

在元恪出門前一刻,他問道:“我從前,叫什麼名字?”

元恪腦海裡突然閃過了他剛剛出生的時候,白嫩可愛,好像把人的心都要萌化了。

一轉眼,記憶中的那個小糰子和眼前的戚硯隱隱重合。

“樓濯,取自濯心之意。”

“希望你一生都能心思純淨,不染纖塵,一生順遂,喜樂無憂。”

元恪忽然說不下去了,這些寄托,現在聽起來何其諷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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