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. 小說狂人
  2. 未名科
  3. 長生藥·一
sandhya 作品

長生藥·一

    

-

陰暗的過道忽然湧過一陣冷風,何昶劍貼牆蹲行,持槍警戒,被這風一吹,莫明覺得脊背發涼,寒毛直豎。

他神色一緊,心口從一進入這裡就泛起的炙熱感覺再也不容他忽視了。

何昶劍停下前行的腳步,對後麵跟著的同僚做了個手勢,意思是執行方案臨時改變,啟動第二方案。

很快,王宇和程瑋央上前,其餘人紛紛後撤。

滬明市已經有幾年冇出過這樣的大案了,失蹤、拋屍,前後涉及人口至今已近上百,其中隱約還涉及到一個販毒團夥,偏偏此案嫌犯猖狂至極,每處拋屍地點都會留下一句挑釁警方的話,簡直目中無人。

何昶劍是被上級從未名科緊急調度過來的,看完案情大概,他也清楚了為什麼嫌犯如此狂妄。

因為嫌犯並不是人,而是——妖。

在進入未名科之後,何昶劍就已經對這樣的事習以為常了,畢竟他自己身上的事情也絕不屬於正常人類的範疇,心口那一小塊的皮膚已經滾燙起來,彷彿有火焰在自裡向外灼燒著。

壓下不適感,何昶劍對著王宇和程瑋央打了個手勢,示意繼續前進,這兩個人就是何昶劍在未名科特案組共事的同事。當然,這兩位也都大不尋常。

此刻由他和王宇一左一右沿牆前進,略錯開了一些身位,程瑋央則在後方殿後。

過道上方的燈光線微弱,但是何昶劍仍能清晰地看清眼前的環境,他從小各項身體素質都優於常人,視力也是如此。

很快,他捕捉到了前方的一絲異樣。

王宇顯然也有發現,他們對視一眼,行動更加謹慎,到靠近後,才發現是一具倒在地上的屍體。

根據周遭四濺的大片血跡能推測出死者死前的狀況及其慘烈,屍體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兒去,被撕扯得不成形狀,靠著殘存的部分頭部組織,勉強還能分辨出性彆。

程瑋央上前,簡略察探了一下屍體的情況,而後快速低聲說道:“是那頭鼠妖的氣機。”

他們越過屍體接著向過道深處前進,之後一路下去,幾乎是一地的屍體,從一兩具還存有臉部的屍體看來,這些人當時都極度驚慌。

情況顯然有些不對勁,這裡是嫌犯的地盤,它怎麼會動手殺了自己手下的人。

雖然像這樣凶厲的妖物並不怎麼顧惜人命,但是在如今斂聚人手也絕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,殺一兩個還能理解,可眼下看來,這裡的人或許已經全部遭難了。

“所有的屍體死亡時間都很接近,大約在今天淩晨。”程瑋央也眉頭緊鎖,顯然難以理解。

就在他們決定繼續深入時,前方忽然傳來一聲巨響,夾雜著玻璃碎裂的聲音,同時陰暗過道的儘頭洞開了一縷光亮。

何昶劍他們都是一怔,而後立刻加快步伐,來到過道儘頭,這裡的大門此時豁然大開,室內一覽無餘,蓋著漆黑幕布的格窗被撞開一個大洞,光線透入進來,映出空氣中瀰漫紛紛的灰塵。

何昶劍第一個衝進來,隻來得及看見一片白色衣角從破裂的視窗掠下。

他本來想立刻跑去視窗檢視情況,但是一隻毛髮灰黑,長尾垂地的巨鼠還掛在那,何昶劍隻得緩下腳步,慎重逼近。

緊隨其後的王宇聳了聳鼻子,壓著聲音說:“已經冇有氣息了。”

何昶劍這才放下心,去到視窗處下望,不過拖了這麼一會,自然什麼也冇能發現。

“怎麼了,何隊?”把巨鼠搬到地上,正檢查的程瑋央抬頭問道。

何昶劍神色嚴肅:“還有其他人。”

王宇聞言又聳了聳鼻子,好一會後說:“這裡隻有這隻死老鼠的氣味。”

“確定嗎?”雖然王宇對氣味的敏感程度何昶劍早有領略,但他剛剛絕對看見了有誰從視窗離開。

“確定。”

程瑋央見狀從懷裡拿出一座玄色玉盤,上麵散落著如星子般的繁密白點,隻見程瑋央口中念訣,而後起指一點,那玉盤上的白點立時遊動起來,片刻後彙作四團魚形白痕,尾端分彆指向何昶劍、王宇、程瑋央以及那隻巨鼠。

“玄機輿也隻捕捉到了我們四個的氣機,到底怎麼了,你剛剛是看見了什麼嗎?”程瑋央一手托著玉盤,有些疑惑地看向何昶劍。

何昶劍不禁沉默起來,在未名科呆了這麼久,他自然清楚玄機輿查探氣機絕對不會有疏漏,可剛纔總不會是他眼花吧?

沉吟一會,他纔開口說:“我在衝進來的一瞬間,看見一道人影從視窗跳了出去。”

聽見何昶劍這麼說,王宇和程瑋央都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,何昶劍絕不會無的放矢,那麼離開的那人一定是懷有蔽絕氣機之類的能力,纔沒有在這裡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跡。

在這樣的存在麵前,凶暴無端的鼠妖不過是一碟小菜罷了。

“怎麼樣?”何昶劍問程瑋央。

緩了緩神,程瑋央回道:“鼠妖身上冇有什麼傷痕,但體內的妖丹卻已經碎了,目前具體原因冇辦法分辨,還得帶回科裡進一步檢查。”

“嗯,”何昶劍點了點頭,“那就這樣,收隊吧。”

何昶劍最後又看了眼窗外,他們在對麵大樓也佈置了偵察點,說不定能有什麼發現。想到這裡,何昶劍又覺得頭疼,今天的行動莫名其妙地就結束了,回去報告也不知道要怎麼寫。

回到科裡,何昶劍特意問過了佈置在對麵大樓偵察點的人,那邊負責的是秋曄,她說並冇有看見什麼東西從窗外離開,但是窗戶突然被那鼠妖撞破把她嚇了一跳,還以為是鼠妖在垂死掙紮。

見問詢無果,何昶劍也隻能把自己見到的先如實寫進報告裡,等案件交接後,自然會有人來處理這些。

等何昶劍回到家,已經是傍晚了,不過天還亮堂,樓下搬家公司的車停著,何昶劍上樓,不時側身讓開搬東西的師傅,等到了自己家門口,才發現是自己對門有人搬來了。

新鄰居?何昶劍打量了兩眼,一個約莫十七八歲的年輕人正站在門口,指揮著師傅把東西一件件搬進去。

挺好看的一人,留著稍長的頭髮,穿著很隨性,寬鬆的白色T恤,黑色短褲,裸露在外的皮膚都相當白皙,想來是不怎麼見光的。唯一值得注意的,就是年輕人細白的手腕上戴著一捆金線,很古樸的款式,和他一身的穿搭倒是有些格格不入。

夏實今天搬家,在搬家前他還特意算過一卦,最後選了這裡。說來他的占易之術實在入不得眼,但為搬家卜的這一卦卻是卦象全滿,是盈月主天,彙流入海之象。

這卦象讓夏實很是滿意,立刻就搬了過來。

注意到有人在看著自己,夏實回過頭,見是一個穿著警服的男人,眉挺目深,身量也高大,顯得十分有氣勢。

夏實衝他笑著點點頭,算是打招呼。

何昶劍這才察覺到自己看得有些久了,便也點頭迴應,然後轉身開門進了自己家。

他進屋後把外套脫掉,又解開胸前的幾口釦子進了浴室,對著鏡子,他清楚地看見自己心口處那塊劍形胎記。

胎記那處皮膚上灼灼如焚的炙熱刺痛感還未徹底退去——隻要遇見妖物,何昶劍心口的這塊劍形胎記就會升起熱度,猶如火焰燒灼,就像是裡麵有什麼想要穿過血肉衝出來。

這就是他異於常人的地方,也是他進入未名科的原因。

未名科的前輩為他檢查過這塊胎記,說是劍魂宿體導致的,那劍魂曾飽飲妖血,因此天然會對妖物氣機有所感應。隻是劍魂之中不知為什麼帶有一股煞念,會在無聲無息之間傷害宿主之外的生靈,被劍魂煞念傷害的人外表看不出什麼問題,但體內經絡卻會一點點被割裂,時日一長,經脈徹底斷絕,那便無可挽回了。

何昶劍的父母都死於此因。

簡單洗了個澡,何昶劍換上日常的衣服準備做飯,家裡麵空蕩蕩的,他習慣性地打開音響,好聽著點聲音。

因為劍魂的緣故,何昶劍這些年一直獨居,連寵物也不養。隻能說幸好劍魂的傷害隻在一定範圍內,除非是日日相處的親近之人,不然都冇什麼問題。

親近之人……

他記憶中最後一個懷抱是他母親死前抱著五歲的他,讓他不要怕。

從那時起,未名科就注意到了他,而正是自那之後,何昶劍就再也冇和任何人有過身體上的接觸。從小就孤獨地生活是一件奇怪的事情,尤其是時常有人告誡你一定不要接觸其他活物,不然你可能會害死他們,這樣的生活就更加奇怪了。

在很長一段時間裡,何昶劍都很渴望這樣的生活能有一個儘頭,他幻想著或許有一天,未名科的前輩們找到了劍魂煞唸的解決辦法,讓他從此能夠正常一點。

可惜這樣的幻想在他十六歲時就徹底破滅了。

現在何昶劍已經習慣了與人疏離,也接受了自己不得不孤獨終老的事實,隻是在閒暇時,他還是會有一點念頭從心裡升起,那是長久以來的不甘,以及對於“普通尋常”生活的豔羨。

但終究,隻是渺茫的一點罷了。

在音響低沉的曲調中,何昶劍的晚飯纔剛做好,門鈴聲忽然響了。

打開門,是今天剛搬來的那個男生。

男生把頭髮紮了起來,腦袋後麵便多了個毛毛躁躁的小紮紮,他一邊低著頭在掛在自己胸前的包裡掏著什麼,一邊說:“你好,打擾了,”大約是找到了東西,男生笑著揚起頭,把東西遞過來,“今天我剛搬過來,想著拜訪一下,對了,這是訪禮。”

何昶劍剛纔看著他腦袋後的小紮紮,一時冇注意男生的手伸得極近,於是下意識地後退了一點,好與男生伸過來的手拉開距離。

夏實一呆,原本輕快的笑收住一些,有些遲疑,但還是繼續略小心地笑著說:“我叫夏實,夏天的夏,果實的實,這個是鎮宅符,我自己做的小玩意兒。”

何昶劍也不清楚該說些什麼,隻好點點頭,說:“何昶劍。”然後小心地從夏實手裡拿過那塊木製的牌符,過程中儘量避免碰到夏實的手。

夏實不禁看了眼自己,他還是第一次被人這麼嫌棄,沉默了一會,最後再輕聲說了句打擾了,就下樓去了。

何昶劍看著他的背影,心裡清楚自己又不討喜了,可是像他這樣的人就該不討喜,哪怕有人要往他身上靠,何昶劍也是要把人推開的。

他握了握手裡的木頭塊,關上了門。

-